板归

2.在远去的“存在”中出现的人

“嘶——”麦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堪堪缝上的伤口在崔弗莫名其妙地扯了下线后又撕开了一道豁口。“操，我不是故意的，淦……我又没有当护士的经验……”缝了一半的伤口上棉线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和血痂黏在一起难舍难分，崔弗盯着自己手上还是白色的另一半棉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麦克的生命正变成一根从伤口中不断延伸而出的红色的线并且最终消失在了自己的手中。

“妈的，啊痛死了，求求你了崔弗认真点不然我今天不是死在雅各布那帮人的枪下而是死在你手里。”

“你再嚷嚷我就把你的嘴堵上。”他没什么底气地回怼道。 

崔弗确实心神不宁，或者说任何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都会心神不宁。在今天早些时候他们在港口装集装箱那带拿了货——几个小时后在小旅馆给麦克缝伤口的崔弗回想起把牛皮纸包递给他们的那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黑人的脸，当时确实一闪而过了一个奸诈的笑容——接着就把那包粉交接给了街区的毒贩头子。对方说是要验验货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用匕首把牛皮纸划开，一大块泡沫塑料就掉了出来，崔弗还在愣神麦克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就开始跑。那个俄国血统的家伙气急败坏地掏出枪，“抓住他们！”他简直像头愤怒的棕熊，他身边的小弟纷纷把枪口对准了逃跑的崔弗和麦克，子弹和人一齐追了出去。

不知道现在后悔搞毒品这行算不算晚，崔弗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让他俩身上不再淌血，他筋疲力尽地仰倒在床上，把自己摊成个大字。

“这次真他妈彻底搞砸了，一分钱都没赚到，要我说还不如去“吃得饱”打工。你妈那边还在向你要钱吗？Mikey?Mikey?”

崔弗转了转脑袋把视线挪向了沙发，麦克躺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麦克伤得很重，为了保护崔弗这个刚上道的菜鸟他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和追兵对枪，左肩和大臂被子弹斜穿而过，锁骨下面也挨了一枪，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那附近的动脉，但是崔弗想那颗子弹应该也离动脉不远了。

崔弗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麦克身上，那个人裸着的上身上缠满了乱七八糟的绷带，介于乱七八糟的原因是自己手法不精，他决定对这部分不做评价。略过了绷带，他把视线落在麦克的腰腹上，那里堆积着的肥膘就像马芬蛋糕溢出纸杯的部分，这让崔弗对麦克在校队当四分卫这事产生了短暂的怀疑，如果那些姑娘知道他球服下面不是结实的腹肌而是松软的“马芬蛋糕”说不定就不会和他上床了。想到这崔弗爽朗地笑出声，他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是笑话麦克身材管理失败，还是觉得他倒在那睡觉的模样滑稽，还是单纯因为他知道了一个关于麦克的小秘密，但是他一笑就扯到了身上伤口，于是这个笑容滑向了呲牙咧嘴。

“操……”

他骂骂咧咧地蜷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崔弗觉得有人在摇他，可是他刚刚闭上眼准备沉浸在美妙的睡梦中会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来打扰他睡觉呢?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睛，麦克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吓了一跳，一部分原因是麦克离他很近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另一部分原因是麦克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多，起码快五十了。

他在生什么气？

崔弗的耳朵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麦克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缓缓靠拢，他终于听清楚了麦克在说什么——

“你他妈到底滴了多少酸？！”*（指使用LSD类的致幻药物）

他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掌纹里藏满了泥垢，中指的第二块关节上有一个厚厚的茧，看起来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

接着他越过麦克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空旷，还有满天繁星。

他的视线向下移动，突然繁星出现了一个断层，他疑惑地盯着吞噬掉星光的黑色断层，那东西仿佛有生命一样在有规律地左右晃动。很快他就发现那不是什么难理解的玩意儿，那是一片被风吹动的树林。

一切变得清晰明了起来，他想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了。

前脚送走了帕翠莎夫人后脚麦克就解除了通缉令，过了今天他就要回到城里去了，于是崔弗自作主张地在麦克待在沙滩海岸的最后一晚带他去了鸡窝酒吧，只是没想到自己在酒吧跟人飞叶子飞昏了头，在年轻时光的快乐幻觉里晃悠上了C山的山顶还差点栽下悬崖结束罪恶的一生。

“操你的，老子差点就吃到人了。”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经历的幻觉告诉麦克。

“你把我的车钥匙扔下去了？”

麦克显得有些激动，他松开崔弗的肩膀狠狠捏了下鼻子。

“FUCK！我他妈就不该把钥匙给你！”

“你就只关心你那该死的狗屎一样的车钥匙？！”

“我当……我当然也不想看见你从这摔下去摔得七窍流血，绝对会他妈做噩梦。”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稍微缓和的语气继续说道，“T珍惜你自己好吗？虽然你是个，是个不要命的家伙但没必要找个这么难看的死法对吧？”

崔弗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什么“摔得七窍流血”这几个字从麦克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像针一样扎了他一下，“我不是要自我了结，你个傻逼……”他的声音小得麦克没有听见。

“你开车。”崔弗把兜里的钥匙扔给麦克自顾自地扭头走开。